新华社北京6月12日电题：中国足球“假洋教练”事件调查（上）

新华社记者

编者按：2019年3月，有媒体撰文称，中国足球基层青训和社会培训机构出现大量“假洋教练”中国足球“假洋教练”调查，引发舆论关注。近日，新华社记者走访多地，采访多家青训机构负责人、中方教练、外方教练、地方足协及中国足协管理人员，对“假洋教练”出现的原因、为何会有真外籍教练非法执教、青训机构挂牌、绕行现象等进行了梳理。

随着中国足球改革的不断深入，抓好青训、抓基本功已经成为业内人士的共识，也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由于本土青训教练的匮乏，包括社会青训、校园足球乃至俱乐部青训，不得不从国外引进不少“洋教练”来解决这一问题。

但在此过程中，不少地方出现了“假洋教练”等问题，如何规范引进国外优秀青训人才，更好地推动中国足球青训发展，成为当前必须解决的现实问题。

（副标题）“假洋教练”事件背后

维克多（化名）是一名留学生，来华半年后便辍学，在河北一家半职业足球俱乐部靠踢球为生，此外还做过教练，教孩子们踢足球。虽然没有任何教练证，但维克多找到这份工作并不难。

当被问及是否知道执教需要资质时，维克多说：“我知道这不对北京足球一对一培训外教，但很多人都在这么做，而且这似乎并不危险。教孩子踢足球并不是一件坏事。”

“现在市场对外籍教练的需求很大，很多家长觉得中国足球不行，教练更不行。外教还能让孩子接触外语，所以家长愿意找外教。一些青训机构外教的学费可以收费中国教练的两倍。”北京一家青训俱乐部的总经理坦言，随着需求的快速增长，像维克托这样不合格的教练员也屡见不鲜。

“由于信息不对称，家长和学生很难辨别外教的水平。在这个过程中，留学生或者想赚钱的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就出现了这些所谓的假洋教练。”该总经理说。

重庆一位校园足球教练透露，足球市场火爆后，很多英语培训机构的外教也转行做足球教练。“甚至有个美国人叫Ivan，在重庆卖面条，跟我们一起踢球，还做过一段时间青训。”网上还有一篇报道，叫《外国面条店老板执教重庆首所外资足球学校》。这位教练说。

据了解，一名持有欧足联B级或A级教练证书、有青训经验的外籍足球教练，在中国的月薪大约在1.8万至4万元人民币，再加上手续费、翻译费、食宿费，总花费还会更高。

“足球发达国家的人都会踢球，培训机构请个能踢几脚球的外国人，一般1万以内北京足球一对一培训外教，兼职的话3000-5000元就够了。”一位业内人士说。

“相比大城市，中小城市假洋教练现象更加突出。2017年我就遇到一个经纪人，他给我推荐了一个，说外国人只要有脸，办个假身份证就行。”中部地区某县级市青训机构负责人说。

证件真伪能辨别吗？一位地级市足协负责人表示，世界各国教练员制度不同，即便是在地方足协基层也难以区分，只能通过训练来检查。

一位在中国工作了3年多的英国足球教练说，很多人觉得来中国执教太简单，这也是假洋教练泛滥的原因之一。“包括英国在内的很多足球发达国家，教练资源供大于求，很多人找不到教练工作，听说中国足球市场火爆，就来碰碰运气。他们当中有些人根本没有执教经验，也不了解中国。”

“我遇到过只会教小孩子英语，没有任何专业背景的外籍教练，小球员得不到与学费相匹配的高质量训练，错误的训练比不训练更可怕。假教练的低薪也拉低了市场，挤压了真教练的生存空间，中国足球最终成了最大的输家。”这位教练无比痛心地说道。

（副标题）真正的外籍教练的“非法工作”

“在中国，一些外籍足球教练非法执教，这已经成为常态。”这是2018年12月在英国一家足球教练招聘网站上发布的一段话，在圈内广为流传。

记者费尽周折，找到了发布该招聘信息的马特·沃德，他曾担任上海申鑫足球俱乐部助理教练、上海一家国际体育培训公司总经理，他创办的教练网站有700多名注册的外籍足球教练。马特称，他接触过很多在中国执教的外教，发现很多基层足球外籍外教都无法获得工作许可。

马特·沃德表示，这与中国工作许可的要求以及足球行业的特殊性有关。根据国家外国专家局等相关部门发布的《外国人来华工作分类标准（试行）》，外籍青少年足球教练员属于B类外籍专业人才，工作许可申请人须具有本科以上学历、两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

“但获得教练证书与大学无关。欧洲乃至世界各地有许多足球教练没有大学学位。许多曾经是职业球员的教练可能没有上过大学北京足球一对一培训外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是好教练。”马特·沃德说。

因此这些教练只能持旅游签证或者商务签证入境中国，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出境，重新办理签证。参与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的张世忠律师告诉记者，持这样的签证来中国工作，其实是违法的。

西班牙籍主教练罗德里戈·恩里克的情况则有所不同。2016年8月，拥有欧足联A级教练执照、完全符合申请工作签证条件的罗德里戈通过西班牙中介机构来到成都执教。令他意外的是，中介公司并未按要求为他办理工作签证。

不仅如此，罗德里戈表示自己的薪资福利与经纪公司之前的承诺不符，俱乐部先把所有费用支付给经纪公司，他只能拿到其中的45%，而剩下的55%则被经纪公司拿走。

当被问及为何不起诉经纪公司时，罗德里戈说：“我不懂中文，我不知道（我和经纪公司签订的）合同在中国是否合法。我们束手无策，我得赚钱养家。我哭过很多次。”

罗德里戈称，据他了解，遭遇类似情况的西班牙教练并非个例，他的两名同事也因同样原因选择离开中国。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从业者告诉记者，一些经纪人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会刻意阻止外教获得工作签证，“如果这些教练没有工作签证，他们就更容易服从安排，被经纪人捆绑，经纪人可以和双方签订合同，赚取更大的差价。”

一家中超俱乐部分管青训的副总经理说：“足球经纪人很重要，但中国的经纪人制度还不完善，这种先吃原告，后吃被告的行为，对职业俱乐部的伤害也很大。”

相比于相对规范的职业体育，社会青训机构更容易遭遇“洋教练”非法打工的问题。在一家拥有多家连锁分店的全国性青训机构，一位来自德国的欧足联B级教练始终拿不到工作签证。俱乐部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很早就提交了申请，也符合要求，但一直没能获批北京足球一对一培训外教，希望能在他的旅游签证到期前办好。”该负责人说。

外教签证难的问题困扰着不少新兴青训机构。记者走访浙江、湖南、北京三家青训机构发现，从网上申请到递交各类书面材料，获得工作签证大约需要两个月时间。

“为了符合各项规定，我们很努力地申请这个工作签证，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长沙腾跃足球俱乐部董事长谭迪说。

“工作签证是法律问题，大家都要遵守。但未来如果中国想要更多优秀的职业教练，能不能以教练执照作为审核标准，而不是大学文凭？”马特·沃德呼吁，“很多教练来到中国，很快就走了，因为他们需要承担非法工作的风险。如果中国想要更多高水平的外教，能够长期工作来提高足球水平，这个问题就需要解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