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卷化已经成为时代精神的今天，终于有一部电影讲述关于躺下的故事。

由胡歌、高圆圆主演的《走走停停》在4月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影片奖。这部讲述中国城市年轻人和中国家庭的轻喜剧征服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评委。评审团主席库斯图里卡当时评价说，这是一部能引起大众共鸣、给观众带来巨大情感冲击的好电影。

《去停》讲述的是胡歌饰演的编剧吴迪从北京回国后的经历。故事中的他暂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进入了人生的停滞期，但看似停滞的状态其实是在为下一次出发积蓄能量。影片映后，带给不少观众对去停人生的思考，给那些暂时处于停滞期、想停下来、想逆转内卷、想躺下的人以希望和治愈。

导演龙飞和编剧黄嘉都有过香港的经历，在香港读研毕业后，在香港打拼了一段时间，最后回到了内地。黄嘉经常逛一些当地的论坛，看年轻人对回国、是努力还是躺着的讨论，创作出了这部符合当下时代情绪的剧本。导演龙飞回到家乡重庆，在川渝之间的一个小城市开始拍摄《走走停停》。

他们的人生经历了怎样的坎坷与起伏？又是如何创作出这部充满生活感的喜剧？展映前，宇里工作室与导演龙飞、编剧黄佳进行了座谈。

被命运选中的人

《停下来》里有句台词，高圆圆饰演的冯六六对胡歌饰演的吴迪说，男人如果到40岁还不成功，那就永远做​​不成了。

龙飞导演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硕士毕业十余年后，终于凭借电影《走走停停》斩获北京天坛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成为导演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龙飞毕业于重庆大学英语，编剧黄佳毕业于武汉大学戏剧文学专业。两人在香港浸会大学读电影制作研究生时是同班同学，从此建立了默契的合作关系。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只能靠拍摄宣传片和纪录片打零工。当时，龙飞觉得作为新晋导演，拍摄院线长片的机会并不多。

2017年，龙飞和黄佳合作拍摄了《沙发睡美人》，这是一部家庭喜剧，预算只有20多万。“当时我和编剧都觉得，如果不拍，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拍了，就拿出自己那点点钱，找朋友帮忙拍了。我们知道，这个成本如果想拍得有意思，就得把精力放在故事和人物上。”

《沙发睡者》拍完后，龙飞把作品投递到多地同班同学英语，最终入选了当年的第一电影节。近年来，第一电影节已经成为新导演被业界看到的重要平台之一，但这部作品却没有立刻给龙飞带来新的机会。

2018年，龙飞和黄佳参与了上海电影节创投，当时他们手里有两个剧本，一个是悬疑剧本《影踪》，一个是《去而复始》。最终他们选择了《影踪》参与创投。不过《影踪》并不成熟，他们就把悬疑片放在一边，开始专心做《去而复始》。用龙飞的话来说，项目的创作也是一个上上下下的工程，肯定会有走走停停的项目。

《走走停停》在2021年的第一届惊喜电影节上获得认可，龙飞正是通过这个平台认识了投资人马特。龙飞最初打算用小成本拍摄《走走停停》，根本不想找一线演员。但马特直接把剧本交给了胡歌和高圆圆。有了这些明星演员的参与，《走走停停》推动龙飞进入了电影工业体系和市场体系。

几经周折，龙飞终于在毕业十多年后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说，这要看天时，要看缘分。很多时候，人就是被缘分所触动。《走走停停》的剧本入选第一届电影节，马特愿意投资，胡歌愿意出演，这是龙飞感受到缘分的三次。

初入行业体系、首次与明星演员合作的新导演，经常会犯错、走弯路，但龙飞透露，这次的经历可以说比较顺利。“我觉得顺利是因为有比较成熟、细致的剧本，投资方和演员双方看到之后，大家形成了默契，都看懂了，所以分歧就少了。”

因为前期沟通充分，《走走停停》的拍摄进度比较快，总共40天左右。特别是在外景拍摄的时候，我们经常下午两三点就收工了，整个氛围非常轻松。“我记得第一次收工是1点多，老胡特别不适应，因为他刚从《花儿》剧组过来，当时就有点不适应，感觉像是在度假。”

龙飞说，《走走停停》拍摄顺利的另一个原因是遇到了一批特别优秀的演员。“他们每个人都把角色研究得很透彻，还加入了一些自己的人生经历，让角色更加丰满。”比如胡歌在片场就有很多即兴的笑料，加入了更符合情景的细节。

“母亲去世的时候，吴迪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原本剧本上是说他要给父亲披上外套，但后来老胡建议他默默地给父亲拍张照。”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自己的经历，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细节拍得很好，很符合他和父亲当时的关系，因为当时父子关系已经到了冰点，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和父亲保持距离，同时也是对父亲的一些关心。

还有最后一场戏，他一个人在家，突然听到声音，转身看到窗帘吱吱作响，摇晃着，是他在里面打扫卫生。这个细节也是他加进去的。我原本以为他最后可能是在呆呆地看着房间，他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比如重新打扫妈妈的房间，这样就让整部电影和角色都出来了。”

当然同班同学英语，也有一些即兴的戏份，龙飞和胡歌对戏份也不能完全达成一致。比如最后吴迪在超市再次看到按摩椅的戏份，原剧本上写着按摩椅打折，店员问他要不要买，他只能摇头推着推车走。走出去后，他再也忍不住，找个角落抽泣起来。“他问我要不要哭，我说我们没哭，要克制。他说他只是想再坐一次妈妈的按摩椅，所以重新坐回妈妈的按摩椅这个细节完全是他加进去的，但我当时并不想那么拍，因为不确定效果会怎么样，我当时希望能克制一点，我对这个东西是持怀疑态度的。”

出现分歧的时候，龙飞的做法是先拍，不合适就不剪辑进去。但在最后的剪辑过程中，龙飞发现胡歌的做法更好。这段经历也成为新导演龙飞的宝贵经验：“有时候我会太拘泥于现有的剧本，有时候别人加了什么我也不会去适应。但现在我觉得应该更包容、接受，多去思考。”

类型电影还是生活方式电影？

当《走走停停》的剧本进入业界视野后，龙飞和黄佳收到了很多建议，其中一种声音建议把故事改成纯类型片，突出爱情或者亲情的元素，这样会更受市场欢迎，这其实是一个动摇剧本核心基础的建议。

“那时候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意见，你肯定会动摇，有时候你甚至会质疑自己，电影里的那句台词是金子还是屎，你会怀疑我们的剧本是不是一堆屎，被这样质疑。”龙飞回忆道，“但这时候我会回头看看当初我们为什么写这个剧本，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这个东西一定不能变，如果变了，拍下去就没意义了。其他细节、人物可以打磨，但核心的东西不变，我才能继续前行。”

在龙飞看来，《走走停停》的核心是讲生活的本质，用群戏、用生活流淌的质感，讲述人们迷茫无助时的生活态度。“可能我们是新导演、新编剧，有时候大家不太信任我们，总觉得类型片让他们更有安全感，更有信心进入这个市场，但我很清楚同班同学英语 抗内卷、抗焦虑，这部电影如何治愈我们？，我们希望以这样一种比较创新的结构进入这个市场。我希望用人物打动观众，用生活细节吸引观众，我希望尝试这样的电影风格，试水这个市场。当然，是有风险的，肯定有风险，但我一定要坚守这个核心。”

那段时间，龙飞形容自己“太过坚持，到了固执的地步”，黄嘉则表示，如果加上大家的意见，最后就会乱成一团，所以这个时候需要保持清醒，尽量打磨能打磨的地方，该坚持的就坚持。

《走走停停》虽然不是类型片，但最终影片的喜剧效果还是不错的，甚至比很多喜剧片更能让观众笑得停不下来。而且同班同学英语，它并没有刻意让观众发笑，很多笑点都来自于生活。

黄嘉透露，自己最初写剧本的时候，就想写一部轻喜剧，所以在创作过程中就往喜剧的方向写了。黄嘉在喜剧方面受伍迪·艾伦、亚历山大·佩恩、比利·怀尔德的影响很大，也就是在生活化电影中创造了一些高级的喜剧点。胡歌饰演的角色名叫吴迪，这是对伍迪·艾伦的致敬。电影中，吴迪的床边挂着一张伍迪·艾伦的电影海报。

在创作过程中，黄嘉有时会边写边和导演讨论，然后给导演表演这场戏。黄嘉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吴迪爸爸带他走后门找工作，拜访老婆婆老张的戏。黄嘉亲自表演这场戏时，逗得龙飞哈哈大笑。

这场戏节奏感把握得很好，前一秒老张还在屋里招待客人，后一秒就被抬上担架同班同学英语，抬进救护车。这种节奏感是黄佳自己写进剧本的，“因为是喜剧，所以我特别注重节奏感。”

龙飞称，这种生活模式是黄嘉一开始就确立的，剧本里所有人物逻辑都是按照现实生活逻辑设计的，同时在这个基础上设计了一些适度的夸张，还有一些喜剧性的笑料。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真实感，你会觉得这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当你相信这个事情的时候，观众就更容易融入其中，也更容易让观众笑出来。同时演员在表演的时候，我前期跟他们达成了一个默契，就是不要把这个事情演成喜剧，这是一部严肃的戏，你就生活在这个戏里，如果演成喜剧，有时候就会演过头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没有太用力，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那种轻松的感觉其实就是我们追求的生活感、真实感。”

剧本中的小技巧

《走走停停》的观影乐趣，不仅在于高水平的笑料，更在于很多刚刚提到却值得思考的设定，蕴含着创作者的巧妙构思。

● 关于家庭构成

吴迪家里有四口人，父母与兄弟姐妹的性格迥异，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少笑料，但在混乱的表面之下，却隐藏着爱。

编剧表示：原本的想法是写一部群像剧，这次不只是写家庭构成，还有后来进来的曹哥、李渊、冯六六这些人物，这些小人物在一个大时代聚集在一个小屋檐下，就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镜像。吴迪从北京回来，如果留在老家，他可能是曹哥。吴妈妈以前是舞蹈团的，后来舞蹈团解散了，如果留在老家，她可能是李媛。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镜像。你，可能是我未完成的人生中，另一条轨迹。所以人生还有什么遗憾？选择另一条路，也许会有遗憾。人，不要美化你没有走过的路。

关于愤怒

电影里的吴迪和冯六六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基本不生气。吴迪编剧作品被抄袭，个人故事被恶意剪辑，但他没有反抗。冯六六的片花被老板辱骂，但她没有质疑。

编剧说：这就是喜剧的错位，你觉得受了不公就应该反抗，但吴迪却有点骄傲，开头就表现出他自尊心很强。这个东西是知识分子的面子，会体现在他回乡后的一系列举动上。冯六六面临的处境，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也会遇到，会有一些无奈。一方面我觉得她如何反抗领导并不是最重要的，怕影响节奏。另一方面也凸显了有时候我们在命运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关于戏中戏

编剧吴迪为《似故人来》写了剧本。《走走停停》呈现了《似故人来》的拍摄过程和一些精彩瞬间。这是一部小津安二郎摄影风格的作品，机位固定，镜头长。在黄佳的心目中，《似故人来》其实是一个基本成型的故事。

编剧说：我们当时有个想法，就是用出租车乘客看到主持人讲几分钟电影的形式来介绍《似水年华》。后来我们觉得话太多了，观众会分不清是《走走停停》还是《似水年华》，所以还是要留白。

片中有一段对话，吴迪问父亲看过《廊桥遗梦》没有，父亲问他有没有春梦，吴迪让父亲多看电影，后来这段戏被删掉了。但其实电影里有很多致敬的内容，女主角追求一种精神自由的故事，和《走走停停》里吴迪一家和冯六六想要追求的自由一脉相承。

我们的音响总监是一位立志做剧本顾问的音响导演，在片场他经常问我，是不是因为《某人的故人来了》就拼凑了一个“走走停停”的故事，他可能知道有时候会有人因为画面的某个部分，拼凑出另一个完整的故事。我跟他开玩笑说可能是吧，这也是导演最初感兴趣的，里面的结构和互文关系。

●关于我母亲的去世

在这样一部轻家庭喜剧中，影片后半段母亲的突然离世，是一个令观众意想不到的剧情设定。

编剧说：因为离别和死亡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很无常的，尤其是这几年，我看到自己的一些亲人、朋友，身边很多熟悉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很多人问为什么这么突然，没有任何伏笔。我想这就是生活。死亡可能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降临，让你措手不及，但你得接受它。

● 关于我的父亲

片尾片段中，冯六六给吴迪发了吴爸的短信，吴爸说：“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很多人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生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你只要习惯就好，但是……”片头的素材就戛然而止。

编剧说：每个人其实都是角落里的小配角，但小配角心里都有些梦想，平时微不足道，但一旦被别人点燃，就像是突然蹿出的火焰。这些人心里都有那团火，后面的“但”其实说的是，你是否愿意在这个习惯里，当有一天你被点燃的时候，你还有没有火，你还有没有希望。

●关于吴迪的职业转变

电影的最后，吴迪转行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似乎把自己当编剧的梦想搁置了。

编剧说：伊朗有一部电影叫《出租车》，其实出租车司机是最能观察别人的职业，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也是吴迪为自己的剧本汲取更多资源和素材的机会。我们也看到他并没有止步于最后，还在继续写新的东西。所以一方面他其实和生活和解了，另一方面在不好也不坏的生活中，他也用行动践行了父亲说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