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村BA”的秘密

乡村振兴唤醒农民对文化体育生活的热爱，村运热潮催生“外援”“足球经纪人”

前北大男篮队长王聪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家乡与NBA球员同场竞技。

2022年夏天，贵州黔东南州大班村的篮球比赛火爆网络，累计在线观看人数超亿。网友们戏称他为“村巴”。在被封为“村BA”之前的十几年里，王聪一直活跃在全国农村的篮球场上。

英语流利的王聪，聚集了一批“外援”，每年带他们参加五十、六十场当地比赛，走遍全国。

外国人和同胞在体育场相聚。这种组合在外人看来可能很神奇，但在中国许多村庄却是一种常见的体育活动。

“本土与外来”结合的“村BA”，成为2022年乡村振兴“最受青睐”的生动注脚。

“村BA”总决赛迎来NBA球员

“国际篮球公开赛”并不是一个城市的专利。 2008年，大屯村农民朱广胜在村里的篮球场上第一次见到了外国人。

在贵州省安顺市平坝区的这个小山村，当时很多人都只去过县城。

87岁的朱广生还记得，村里的水泥体育场被水包围，看台上坐满了人，屋顶上、墙上、场边的树上都有人。外国人一出现，整个场馆都沸腾了。许多村民甚至高兴地跑去和外国人比身高。

被誉为CBA最强外援的李本森当年来到了大屯村。这位美国球员曾效力过多支中国职业球队。淡出职业赛场后，他成为乡村篮球场上的常客。

14年后，朱广胜还记得这位又高又瘦的黑人外援：他傻乎乎地笑着，轻松帮助球队夺得了冠军。

如今，看外国人在农村打球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外援进村的现象也越来越普遍。

调查显示，2020年，除贵阳外，贵州其他地市的“村巴”均引进了海外外援。

2017年，在全国百强县之一的福建省石狮市举行的一场“村BA”决赛中，双方邀请了15名NBA球员。石狮篮协主席李大杰表示，村民可以委托协会邀请自己喜欢的外援，就像摆菜单一样。

六年前，在曾经是世界上最贫瘠的国家西海固宁夏海原县的一场农村篮球比赛中，也出现了13名外籍球员……

更有趣的是，聘请外援不一定能保证冠军。 2019年，34名外籍球员参加广西横州乡镇篮球邀请赛。平浪镇和滦安镇都邀请了NBA球员。没想到前者只获得了第五名，而后者连八强都没进。没有邀请外援的百合镇获得了第四名。

平浪镇篮球协会主席黄俊曼也怀疑外援是否要放走球队。

由于乡村篮球场上“星光璀璨”，有网友公开调侃“乡村BA”现在比CBA还要出色，是最接近NBA级别的比赛。

“我们村的比赛叫国际公开赛更合适。”朱广生的孙子朱勤松现任村篮球比赛组委会主席。他一口气就列出了来村里打球的十多个外援。

朱勤松告诉记者，每年都有70多支球队参加大屯村篮球赛。外籍球员至少有20、30人，其中外籍球员不少于10人，其余大部分来自国内大学、CBA等职业赛场。

有一段时间，培训机构的外教也“冒充”职业选手。外国选手如果想上场，就必须提交上场视频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一时间，“村BA”赛场上挤满了外籍球员，当地人根本没有机会上场。这种现象变得普遍后，一些村庄开始限制外籍选手参赛的人数。

大屯村规定参赛队伍只能邀请三名外籍选手，一次最多可以有两人上场。朱勤松表示，职业联赛也有类似的规定。 2名外援和3名村民的组合（以下简称“2加3”）更有利于本土球员水平的提升。

如今在石狮，“二带三带”也是通行规则。不同的是，为了平衡两支球队的实力，这里限制了外援的数量。双方势均力敌，这使得比赛变得有趣。

李大杰认为自己是村里比赛的“中间人”，为村里寻找外援和团队合作。

也有一些村，为了保持村赛的真实性，排除外援，只有本地户籍的人才可以参加。白河镇篮协副主席莫世亨担心，如果外援上场，“村巴”还会姓“村”吗？

永远在路上的“野球”经纪人

在乡村球场上与外援比赛时，王聪从未想过自己会转行成为一名经纪人。

“圈子里我不认识任何外国人。”在“村BA”一词诞生之前，人们习惯将乡村篮球比赛归为“野赛”，带有很多贬义。

作为最早的“野球”经纪人之一，王聪堪称农村赛场的“一号人物”之一。

早在2009年，他就踏上了乡村篮球赛的“奇妙之旅”。当时的CBA并没有选秀机制，大量的大学球员没有正式的进入职业球队的路径。

在远离职业球队的农村，王聪第一次有机会与国内外职业选手同场竞技。

王聪告诉记者，一名优秀的“野球”球员每年可以通过奖金和出场费赚取数百万美元。职业选手每场比赛的出场费从4000元到10000多元不等。初露头角的大学球员一般不会收到出场费，只有获胜比赛的奖金。即使在经济欠发达的贵州，冠军奖金10万元的农村篮球赛也屡见不鲜，奖金1万至2万元的小规模乡村比赛也早已司空见惯。

一位知情人透露，一些大学生球员想要打“野球”，首先要向校篮球队缴纳4000元的“上场费”。即便如此，不少大学球员在赛季到来之际仍赶往村里。

王聪估计，“野球”球员一年赚的钱可能比职业球员还要多。 “这在国外是难以想象的。”

“BA村”的魅力超越国界。随着赛场上的外籍球员越来越多，王聪干脆从“野足球”球员转型为“野足球”经纪人，专门为他们沟通协调各种比赛事宜。

如今仍在北京的王聪，几天后可能会出现在1000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庄，身后还带着几名外援。朱勤松的手机上还有六七个“野足球”经纪人，“每个经纪人都有上百名外援”。

各地举办比赛的原因有很多，春节、高考、老人过生日、新房落成……大大小小的原因有很多，从春节一直持续到十月。

2016年，王聪拍摄了以外籍球员为主角的“野性足球”纪录片《顺其自然》。在他的镜头里，乡村篮球比赛既土气又洋气，洋气十足。乡村篮球比赛狂野，走遍大江南北的王聪有足够的发言权。

在贵州的一个山村石狮外教一对一，王聪和他的外援在布满煤渣的土球场上进行比赛。每次球射出时，都会扬起一团灰烬。三分线和底线的绘制并不标准，有的地方甚至无法将脚放在上面。

这是王聪打过的“最差”的高尔夫球场。后来他在四川的时候，住的是一个有自己的酒店的体育场石狮外教一对一 “村BA”总决赛迎来NBA球员，“比北大的体育场还好”。

“野球”代理人的职责不仅限于球场。从最初与当地球队的接触和沟通、交通、食宿，到打比赛和费用结算，任何突发事件都会影响既定的赛程和球员收入。一场原本要如期进行的足球比赛突然被取消、推迟或提前……王聪经历过各种突发事件。 “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讲道理，保护球员。”

“东南地区的比赛流程非常成熟，从落地到比赛不需要太多精力沟通，赛后也没有唱歌、喝酒等社交活动；西北地区的场地条件较差， “西南山区单场比赛的钱少，但场次多。”王聪估计，70%到80%的外援都活跃在东南沿海地区。

流动的外援，铁一般的观众。从小孩到老人，这些很少缺席的农村球迷，见到的明星不一定比城里的球迷少。王聪的镜头中不变的是狂热的球迷。

有一次，在贵州农村的篮球场边，一位老人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和王聪聊天——场上的球员谁更强，谁技术更好，甚至几年前来过哪些外国球员。以及他们的比赛方式。他们都滔滔不绝地说着。

王聪甚至觉得农村球赛比城市街球赛更接近职业球赛。街球注重的是表现，但在乡村球场上，实力才是硬通货。 “你一直没能赢，下次我就不邀请你了。”

两年前，中国男篮在一场比赛中输给了委内瑞拉队。王聪在微博发布的视频中表示，“有些球员应该跟着我去打野球，我们去山里，我们去村里……”

透过电视屏幕向CBA吹哨

60多岁的朱雨昌笑着说，他是兽医中最懂篮球的。

他一生在乡畜牧兽医站工作，但作为镇上唯一的二级裁判，他却意外地在大屯村的篮球场上走红。

朱昱畅习惯用夸张生动的肢体语言来再现球员的犯规动作。有人将他的舞蹈动作发布到网上后，贵阳的观众驱车70多公里前来观看。

这些富有特色的判罚动作，源自朱毓昌40年乡村比赛裁判经验。这一套农民一看就懂的姿势，并不华而不实，而是一次又一次击中“要害”。职业球员在篮下打架的违规行为仍然逃不过老朱的法眼。

热闹的赛场上，他是最冷静的人。裁判员的情绪影响着判罚的质量。错误的哨声可能会毁掉一场比赛。在村里看着足球长大的朱雨昌，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学会了这些原则。

朱毓昌是一名自学成才的裁判，初中时担任过学校篮球比赛的裁判。 19岁上农校时，他已经在全省的篮球比赛中吹响了哨子。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忍心缺席任何一场CBA比赛。他一边看比赛，一边在电视上为球员吹口哨，并比较自己和场上裁判的差距。 “由于电视直播的视角比直播更清晰，所以我吹一些犯规的速度比现场裁判还快。”

稍微有名的朱雨昌每年春节期间的“裁判时间表”是从初五到元宵节。太多的邀请让他忙不过来，现在他只接受了决赛。即便如此，你也必须提前一个月预订。

在贵州多地，篮球比赛已成为春节的“标配”。 “很少有活动像篮球赛这样，能把全村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而且还是饭后的热门话题。”朱宇昌认为，农村篮球受欢迎主要是因为“篮球场地和技术门槛低，随便找个空地就可以管理”。

1953年石狮外教一对一，大屯村第一场篮球赛在泥土上进行。背板是用木板做的，铁箍充当临时篮子。没有制服，人们用粉笔在背上和屁股上画上数字。那时候赢了还可以拿工分，输了就得打工。

1982年，朱玉昌第一次参加乡村比赛，泥土地变成了水泥地。自制的铁背板取代了简易的木质背板，自行车、彩电、冰箱等当时还是稀有物品也逐渐登上了讲台。

1994年，大屯村篮球场旁首次发放2000元奖金。 “那时候，电视机、彩电已经不再稀奇了。”朱昱畅解释说，“对于团队来说，给奖金比给一台电视机更好”。

两年前，大屯村篮球比赛搬进了投资超百万元的新室内赛场。这是村民第六次集资修建体育场——地面铺上塑料，背板换成带自动定时器的全钢化玻璃，可容纳6000多人。

“村里的球馆配备了雾气降温系统和音响系统，条件并不比城市里差。”朱雨昌说，“很多外国球员看到新球馆时都感到惊讶。”

“退役”的老高尔夫球场记录着乡村振兴的步伐。大屯村每年都在变化，但朱雨昌的哨声却从未停止。站在新的球馆里，看着村民们与外籍球员、CBA球员对战，听着观众的欢呼声，朱昱畅觉得打“村BA”和打CBA有异曲同工之妙。

依靠众筹的足球比赛“断奶”

从去年开始，朱勤松再也不用挨家挨户“众筹”举办足球比赛了。

发奖金、聘请外援都需要钱。奖金由主办村支付，外籍球员由球队自己支付。从“诞生”那天起，农村篮球比赛的所有费用都是村民自己筹集，出去“化缘”。

朱勤松算了一笔账。 2019年，历时近一个月的村办篮球赛就花费了20万多元，仅淘汰赛和决赛的奖金就达14万元。

“周边村子也举办篮球赛，大屯村奖金少了，谁来？”朱勤松担心举办了近70年的篮球比赛会毁在自己手里。

朱勤松并非空穴来风。记者了解到，在广西的一些村庄石狮外教一对一，篮球比赛因筹不到钱而不太受欢迎，他们的球员被挖去当外援。

大屯村篮球队还聘请了CBA球员作为外援。为了省钱，外援直到半决赛才上场。 “总冠军奖金是5万元，外援出场费和奖金就1万元，扣除吃住穿的费用，只够保障本钱。”

为了筹集资金，朱勤松每年提前两三个月到村民那里“化缘”，并到区里向熟悉的企业寻求赞助。大屯村支部书记朱玉鹏告诉记者，全村2000多人凑了15万至6万元，再加上企业资金，才可以组织这么大的比赛。不够的话，村干部就要多给钱。

没想到，2020年同意赞助的企业却无法提供资金。 “即使给了钱，村里也无法提供发票，给别人报销带来不便。”第二年，大屯村被迫成立公司来运营该游戏，试图以“以球养球”的市场化方式来运营该游戏。

“我们不想每次都辛苦劳作，变相增加村民的负担。”大屯村篮球赛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观众。朱勤松大胆提高奖金数额，尝试“线下售票、线上付费直播”模式。

“冠军奖金10万元，总奖金超过20万元。”朱勤松想用奖金吸引球队和外援，提高比赛质量，吸引更多观众。

贵州很多乡村比赛不收门票。第一次吃螃蟹的朱勤松有些拿不定主意，村里提前提供了逃生路线。大屯村花了20万元，加上贷款，筹集了40万多元。 “如果观众不愿意买票，就会改为免费。”

开业当天，高额奖金吸引了比以往更多的国外玩家，一些网红玩家也慕名而来。线下票价10元一晚，每晚都有3000多人观看。

网络付费直播，初赛免费，半决赛5元，决赛10元。最热闹的一场有13万人在线观看，其中大部分是贵州球迷和在外工作的村民。那一年的决赛，经过三个加时赛才决出胜负。不满意的观众甚至在直播间评论：“这张票太值了”。

2021年受疫情影响，大屯村篮球赛仅进行了13天。比赛期间，村里600个停车位没有一个空着，60多个摊位忙着推销商品。每个家庭一晚收入两三千元是很平常的事。停车费和摊位费每晚数万元。游戏总收入70万元中，30%归集体，70%作为分红归村民。

朱勤松估计，如果每年举办夏季和冬季比赛，总收入将在300万左右，足球比赛将成为集体收入的最大贡献者。

令人惊讶的是，石狮这个市场经济发达的城市，足球比赛并不收取门票。村里不用担心缺乏赞助。当地有很多运动服装公司，赞助篮球比赛将为村里带来荣耀。

更有趣的是，大班“乡村BA”走红后，贵阳一些企业愿意赞助，却被拒之门外。

拒绝企业赞助的大班村支部书记张守双也担心举办比赛的资金问题。他仍然广撒网，向餐馆、食堂、煤矿寻找赞助，但结果并不理想。一家酒店只给了20元。

“20块钱能做什么？”无奈的张首双贴出捐款名单后，捐款五块钱、十块钱的店家都偷偷删除了名字。

张首双担心，企业投入资金后，村里的比赛会成为赚钱的工具。 “票被拿走了，谁来啊？到时候村里的长辈会骂他的。”

经过一番讨论，大班村规定，体育场将始终露天开放，不收取门票，也不进行商业租赁。除每年原有的比赛外，只接受政府部门安排的赛事。

不过，张首双觉得可以引入资金，进行体育场周边摊贩的经营。 “毕竟有时候村委会管不了石狮外教一对一，没有这方面的实力和人才。” （记者张殿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