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苹果商店，有很多开放空间，”一位大二学生对这所学校的第一印象说道。

世纪大道1555号位于上海陆家嘴黄金地段，周围商务楼宇密集，如果不认识紫底白花的校徽，很容易错过这栋不起眼的建筑。

这栋15层楼高的建筑就是上海纽约大学，每年只招收300名学生，但关心教育的人不会忽视它的存在。它是纽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合作的成果，也是中国第一所中美合作大学。中国高等教育也许不在乎多一所大学，但它是中国高等教育开放、自信、包容发展的注脚。

从2011年宣布成立，到目前已招收两个层次的本科生，这条“中美混血”的“鲶鱼”到底有何不同？带来了哪些冲击波？

几乎“崩溃”

新生的第一次经历

“班级规模很小，只有十几个学生，不需要提前预定座位；宿舍晚上不断电，图书馆不关门，凌晨一两点还有很多人在看书；随时可以预约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大一学生钱昱涵列举着“不同”。

两年前，小倩还是浙江嘉兴的一名高三学生，正忙着“考试”。在参加上海纽约大学的招生宣讲会之前，他对这所学校一无所知。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劝那些胆小怕事的人不要申请；上海纽约大学常务副校长杰弗里·雷曼希望学生们“对世间万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华东师范大学校长陈群表示，愿意积极参与的学生适合来上海纽约大学。

小倩感慨：“他们对成功的定义很不一样！”

申请上海纽约大学也有所不同：申请表填写时，很重要的一项是你的实践活动，并且你必须从60个主题中选择一个来写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这迫使我仔细思考，自从我记事以来，我一生中做过哪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考试以外的能力。”

入围的470名学生还参加了“校园日”：盛装欢迎晚宴、一对一面试、小组活动、模拟课堂聆听互动。小倩发现，教授并不关心哪个小组的作品更好，而是更关心他们在过程中的想法和互动表现。在模拟课堂上，教授总会指出学生答案中的亮点，让学生感到被尊重。当爸爸来接她时，小倩很肯定地说：“我喜欢这里！”

小倩有幸成为151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中国学生之一，但开学不久他就险些“崩溃”。

教学环境是全英文的，学生需要大量阅读、理解专业课，参与讨论、发表意见，开学两周后还要交一篇短文。小倩发现自己在高中只学了应试英语，留学生的热烈讨论让她很震惊。

心急如焚的小茜来到学校六楼的学生健康中心，那里是一个温馨封闭的小环境，有懒人的沙发、有零食，还有一位来自美国的心理医生陪伴她度过了最失落、最孤独的时光。

她直接对一位教授说：“你说话太快了，我听不懂。”教授在下一节课就对她进行了调整。她不知道该怎么写论文，一次又一次地写邮件、预约采访。教授及时鼓励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观点。”她多次向外国同学请教“答案”，同学们惊讶地说：“没有对错之分适合大学生上的外教一对一，只要理性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好”……

第一学期结束时，小茜三门课程都拿了A。她从不知道一页纸该写什么，到能顺利完成一篇六页纸的论文；她设计了问卷，在街上拦住陌生人，进行标准的“研究性学术访谈”；她能讨论亚当·斯密和荀子观点的相同点和不同点；她学会了倾听和鼓励别人……

“我压抑的性格又复活了！高中的时候，我们总是啃别人啃过的东西。在这里，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小倩说。

其他学生甚至家长都几乎“崩溃”。

学校有强制规定，无论是住宿还是社团活动，留学生和中国学生必须“混住”。由于性格、习惯不同，一些中国学生“苦不堪言”，要重新选择室友。有时，即使学生们已经过得安稳，家长们还是会闹腾，坚持要给孩子换宿舍。开学典礼问答环节，中国家长不断纠结于“文凭”问题适合大学生上的外教一对一，让外国家长一头雾水。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适合大学生上的外教一对一，中外学生从各自为政、偶尔发生小摩擦，到如今相处融洽、互相学习。家长们也开始为孩子明显的进步感到欣慰。上海纽约大学校长余立中十分自豪：“华东师范大学的一位老师说，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走在校园里，一眼就能认出来，气场就不一样了！”

相当“奢华”

28位学术专家加入

Jeffrey Raymond背对上海陆家嘴大厦，坐在用树根雕刻的中式茶桌前，熟练地用紫砂壶和铁观音泡制功夫茶。淡淡的茶香在正午的阳光下弥漫。办公室里的中式家具曾被无数人触摸过，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熠熠生辉。它们全是他的个人收藏。

自1998年第一次来到中国，他就深深地被这个“神奇”的国度所着迷。

“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比尔盖茨吗？”上海浦西一家酒店的服务员好奇地问道。他十分惊讶：“我一直以为中国还处于封闭状态，可这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盖茨长什么样子。天哪！中国已经向世界开放了，美国却一无所知！”

那次访华改变了他的一生。“中国的发展速度前所未有，我所看到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告诉我的美国同事，大家都应该去中国看看。”

对于曾任康奈尔大学校长的雷蒙来说，上海纽约大学执行副校长的职位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纽约大学正努力构建全球教育体系，在全球14个主要城市设立了外教点或校区。“上海纽约大学的成立，意味着纽约大学的转型成为现实。没有我们和中国，纽约大学永远不能被称为全球性大学”，雷曼笑着说，“中国也在寻求转型成为顶尖的高等教育机构，建设真正国际化的高等教育机构，我们带来了这样的合作机遇。”

“全面了解不同的文化和观点，摆脱‘美国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非常重要。全球教育体系让学生可以自由流动。”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金融学教授詹妮弗·卡彭特在谈到上海纽约大学的重要意义时说道。

雷曼不遗余力地从全球招募明星教授。他双手把一张纸递给记者，既珍惜又紧张，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这份名单上的28位教授，都是世界级的‘大佬’！”600名本科生能有28位世界级的教授，已经相当“奢侈”了。就连美国纽约大学的学生，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要吸引明星教授，我们需要一个让他们做最有创造力、最重要的研究的环境。雷曼说：“15年前，中国资源匮乏，教授们会来访问，但不愿意搬到这里。现在，中国资源丰富，可以为世界级的教授创造世界级的工作环境。我们有诺贝尔奖得主教授，但我们希望在上海纽约大学找到能够凭借研究成果获得诺贝尔奖的年轻学者！”

其中不少教授都是世界知名的华人学者，如数学家、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林方华，神经学家王晓静等。纽约大学的数学教授们惊叹中国学生的数学天赋，这让他们在教学和研究中比在美国拥有更多“知音”。华东师范大学为教授们提供了国际水平的实验室，浦东还拥有上海光源、超级计算中心等国际先进的大型科研平台，对明星教授颇具吸引力。

让雷蒙德感到困惑的是，对科研项目的投入标准不同。中国往往不太在意科研团队的良莠不齐，只要领衔教授水平​​高，就会给予支持。国际标准不同，所有申请者必须处于同一水平。他还有一个担心：很多教授需要优秀的博士后参与研究。但中国给博士后的工资微薄，远低于国际标准，难以吸引年轻人才。“我们几个月前成立了一个基金，来补足他们的工资。”他调皮地眨眨眼睛，“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可以得到中国政府的科研经费，因为上海纽约大学是中国大学，中国政府也会看重我们的科研成果。”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雷蒙多次提到，“我们正在创造历史！”他任职的康奈尔大学曾培养过胡适等名人。“19世纪康奈尔大学成立时，大学教育的理念是革命性的。21世纪上海纽约大学的意义堪比19世纪的康奈尔大学。”

雷蒙认为：“世界的未来取决于中国发展的成功。中国需要一个让年轻人才能够发挥创造力的教育体系，我们正在努力实现这一点。上海纽约大学对纽约大学和中国高等教育都有影响。这里的一切都刚刚萌芽，能够亲自参与其中真的非常令人兴奋！”

不同却“和谐”

“两个身体，一个头”

“毕竟是中西合作，你跟俞立中校长吵过架吗？”

雷蒙德笑着摇了摇头，他用“甜蜜”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中国同事。

面对争议，“我们会商量如何既符合中国国情，又能融入纽约大学的精神。”两人在课外活动的投入上产生分歧：中国大学一般不会在学生俱乐部和体育活动上花太多钱，但美国大学在这方面花的钱很多。余立忠告诉雷猛，最好谨慎投资，要让学生成为领导型人才，也就是让他们更加独立、成熟。投入太多可能会被家长认为是浪费。最后双方妥协，这笔开支比中国大学高，但比美国纽约大学少。

与雷曼的办公室不同，俞立中校长的办公室里摆放着简约的西式桌椅。身材高大的俞立中说：“我和雷曼‘两个身体，一个脑袋’，我们充分交流，各有不同，但又很‘和谐’。”

俞立中也有着创造历史的使命感：“中国高等教育不在乎多一所大学，我们需要的是高质量的教育、高水平的大学、有特色的学校，需要的是改革的勇气和路径。上海纽约大学的全球化教育模式，只是‘多元’之一。”

他举了一个细节来阐释全球化教育：一位学生通过电脑搜索，在纽约大学图书馆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书，于是发邮件借阅，四天后书就送到了她手中。下学期，余立忠将与纽约大学阿布扎比校区的教授合作，两地教授和学生将通过网络视频进行互动教学。

采访俞立中的那天，国家宣布在天津、广东、福建设立新的自贸区，中国（上海）自由贸易区也从不到30平方公里扩大了4倍多，包括浦东金桥、张江高科技园区、陆家嘴等。在全球化、信息化时代，中国最缺什么？俞立中一针见血：“我们缺的是国际化人才，真正具有全球视野、理解和包容不同文化、能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沟通、交流、合作的人才。我们的高等教育跟不上时代的要求！”

与其他中国高校不同的是，上海纽约大学专门成立了“合规与风险管理部”，专门研究中国相关法律法规、政策制度以及美国纽约大学的相关管理规定，监督和确保学校合规，管理风险。2014年初的合规审计发现了68个不同程度的风险，比如很多部门原来都有公章，带来很多隐患，现在公章都归学校保管，必须依法使用；学校还制定了严格的收受和赠送礼品政策。

余立中表示：“现代大学制度必须在法律层面上自我约束，要有风险意识。”

前不久，一位校友来上海看望余立中，还从家乡带了一箱黑木耳。余立中赶紧去学校礼品店买了一件棒球服回礼，并向办公室主任说明了礼物的具体内容。“哪怕是老朋友，我也会跟对方说清楚，我不会收下。如果他们直接扔掉就跑了，我也只能交出来。”

没有“不能”

两位学生的“创客马拉松”

来自北京的大二学生黄汉涛与美国学生、编程高手Kenny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聊天中，他们共同办了一场大事——中国首届大学生“Hackathon”大赛。

国内另外两所知名大学的学生早就在商谈举办类似的比赛，但因需要学生会、团委、财务部批准而未能如愿。黄汉涛和团队的梦想很快变成了现实。起初，他们发邮件寻求资金支持，但未果。余立忠介绍了几家公司给他们，但谈判和组织都是学生自己的事情。

黄汉涛和肯尼带领12名学生组成的小社团，向全球各大学发出“英雄邀请函”。5个月的时间里，黄汉涛写了1200封电子邮件，穿上正装与人谈判，学会了利用各种资源。“创客大赛”吸引了全球1000多名大学生报名，包括哈佛、麻省理工、哥伦比亚大学、北大、清华、复旦等高校的学生。最终，250名大学生通过筛选，前往上海参赛。在31家赞助商的支持下，他们承担了所有来自上海以外参赛者的交通费用。包括知名投行、信息技术公司在内的多家赞助商表示，明年还会继续支持。

“我们承办任何国际会议或者大型活动都没有问题！”黄汉涛自信地说，“我学到了重要的一课——主动寻找机会，主动学习，主动参与科研和社会实践。”去年夏天，黄汉涛还获得了以色列政府全额奖学金到特拉维夫大学的交换项目，他从中受益匪浅，梦想也从加入投行变成了自己创业。

“全世界都是我们的课堂”适合大学生上的外教一对一，小黄赞同于立忠的大胆说法。“我们的老师和学生来自世界各地。如何理解差异、尊重他人的意见，需要学习和交流。”

这种新的“混血”学生群体已经开始获得认可。从第一年和第二年的国际招生来看，纽约大学超过四分之一的申请者希望来上海纽约大学学习。学校录取的学生中，一半来自美国，其余来自全球40多个国家。他们中不乏拒绝常春藤盟校录取通知书的“聪明孩子”。

不容小觑

没有围墙的大学

“我们要努力把上海纽约大学打造成高等教育国际合作示范改革的试验田，建设高水平的世界一流大学。”对于中国和上海来说，引进上海纽约大学这条“鲶鱼”，另有用意。

教育部部长袁贵仁希望上海纽约大学不仅成为中外合作办学的典范，也成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典范。

人们期盼的“鲶鱼”效应，已经出现。

受到上海纽约大学校园活动的启发，上海纽约大学的中方联合主办方华东师范大学于2013年将师范生自主招聘面试由几位教授面试一位学生改为一对一面试，增加了当着师生的面发表演讲探秘国内首家中外合作大学：随时预约老师一对一辅导，并为等候的考生安排了休息室、小吃、茶点……

作为中国通识教育的先驱之一，复旦大学邀请杰弗里·雷曼讲解上海纽约大学的通识教育理念与实践，并与复旦大学教授进行探讨。

每学期，华东师范大学都会派一批年轻教师到上海纽约大学听课，小组讨论的激烈碰撞、学生每周约16个小时的课外阅读和写作时间，以及《科学基础》课程由物理、化学、生物三个学科的教授讲授等都让他们感到震惊。

上海纽约大学的课程设置中充满了中国元素。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主任俞振华教授讲授《中国传统智慧与现代转型》，该课程纳入纽约大学选课系统，其他校区的学生也可以选修。周末，他还带学生参观孔庙、城隍庙、玉佛寺以及中共一、二次代表大会旧址等，让学生更直观地感受儒释道文化和中国近现代史。有人说，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一个学期读的书比一些本科生四年读的书还多，从老子、孔子、孟子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马克思。俞振华对此反思：“我们要加强大学生原著阅读和写作训练。”

这所大学没有围墙。浦东新区区委书记沈晓明说，浦东是上海纽约大学的校园。学校与浦东新区金融局、陆家嘴金融贸易区管委会、上海科技馆、东方艺术中心、源深体育馆等建立了资源共享合作机制；设立了浦东—上海纽约大学经济与金融系列报告厅；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罗伯特·恩格尔牵头，在浦东成立了上海纽约大学金融波动研究院；通过纽约大学董事会，学校还在尝试建立华尔街—陆家嘴金融对话机制……

上海纽约大学的影响力，犹如一杯精心泡制的功夫茶，香气正渐渐渗入浦东、渗入上海、渗入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