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有的模式下，李娜的奇迹很难复制。

上海大师赛每年都会举办场外赛事来吸引球迷

上海网球调查与思考（上）

自大师杯赛事推出以来，上海一直走在亚洲男子网球赛事的前列。如今，中国不仅有连续两年被评为“最佳ATP1000赛事”的上海大师赛，还有财大气粗、能邀请世界头号选手参赛的中国公开赛。然而，南北两大高端男子赛事，却没能撑起男子网球一棵“草”。今年的上海大师赛，中国男网无一人进入第二轮。网球中心主任孙晋芳对此感到失望，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训练方法的差异使得球拍教学变得过时

近两年，上海浦东网球俱乐部（原巴士网球俱乐部）先后与3位外教合作，不断发现中国原有训练方式与欧美的差距。

先来的就是西班牙人弗朗西斯科·罗伊格。这位巴塞罗那“托托”网球俱乐部（BTT）的老板，同时也是纳达尔的硬地教练。托托叔叔在家陪孩子的时候，弗朗西斯就会跟进比赛，指导训练。每年，吴迪、周轶淼等7名一线球员都会到BTT进行三个月的集训。这家大牌俱乐部不仅球星云集，男子网球训练经验也十分丰富。这期间，球员们重点练习不犯错、练战略战术、练体能。

美国人蒂姆曾是上世纪80年代世界单打排名前40的选手，也是李娜前教练莫滕森的双打搭档。他特别看好中国网球的未来发展，于是主动将简历传真到上海，甚至还上过一周的免费课，以证明自己的资历。与中国教练相比，蒂姆特别注重运动员的心理，他要求将球员的比赛精彩片段剪辑成3-5分钟的短片，配上球员喜欢的音乐，在赛前播放，形成自信心的心理暗示。此外，蒂姆还对巡回赛中教练的工作做了具体规定：在巡回赛中，不仅要安排训练，教练还要负责看下一场对手的特点，选择相近的陪练。在两站之间的转会周，还要赶上场上其他运动员，每天打训练赛。

还有一位澳大利亚籍教练，曾在上海一家外籍网球俱乐部工作，现在每天要负责球队半天的训练。与三位外籍教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该俱乐部总经理苏忠明表示，中国教练“场上就一支球拍”的教学方式已经过时了。高科技改变了生活，高科技也改变了网球训练。“现在外籍教练带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电脑、摄像机、笔记本尚腾外教一对一，很多东西。他把训练拍下来，让运动员亲眼看看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我们还引进了国外四大满贯的技术统计软件，把日常训练变成直观的数据，让运动员的优势和劣势一目了然。”

训练模式反思：教科书战胜不了野方法

采访中，一位体校教练对记者表示：“其实我们中国运动员的技术还不错，说明我们青少年教练的水平不比国外差。几个国家队队员动作都很漂亮，但打不过成年后的我们，因为我们缺乏比赛经验。”

但苏忠明总经理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中国球员从8岁到28岁一直在练习动作，因为动作容易教，比赛战术复杂。但按照国外的网球教学思路，动作在12岁之前就固定下来了，14-16岁是总结比赛经验的阶段。我们的青少年在世界范围内是有优势的。在ITF国际青少年排名中，郑赛赛位列第7位。但吴迪15岁转为职业后，青少年赛的对手托米奇已经打进职业排名前50，而吴迪还在400名之外；青少年赛的对手还有周艺淼、A·拉德万斯卡，但波兰姑娘已经进入世界前十，而我们的小将还没进前200。“教科书般的标准动作有什么用？不如国外动作‘野招’。” 苏钟明反问道，另一方面，这也反映出国内教练员水平不够，没有打过ATP的球员，如何指导球员备战比赛、制定训练计划？

此外，据苏忠明观察，外籍教练不仅训练手段千变万化，一个细节就能直接看出他们训练效率比国内一些教练更高。在日常训练中，同样带4名球员，本土教练往往安排球员排成一排喂球，2个小时下来，教练累得满头大汗，每个球员都要摸球半个小时。但外教会分别布置任务：这个靠墙打球，那个先练发球……总之，谁也不闲着。结果，2个小时的训练，球员们摸球整整2个小时，效率是中国球员的3倍。“难怪他们在成绩上突飞猛进，我们却只能水到渠成，一下子就落后了。”

培训师的困惑：教练资质良莠不齐

苏钟明的观点引发了中国网球教练圈的争议。国家男网队员宫茂鑫表示，中国教练的水平一点也不差，“他们和外国教练不都一样吗？都是通过教练资格考试的。”

还有上海本地教练透露，二三线球队的教练员月收入只有两三千元，这点钱怎么结婚买房？只能把大量时间花在外面当陪练或者私人教练。但收入动辄过万之后，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钻研业务了。当然，卢湾区体校的王教练也表示，基层教练员还是渴望得到锻炼机会的。“外面流行什么打法，上海网球教练圈里没有交流、讨论，我们自己也感觉年轻人的训练和比赛脱节了。”对这个问题，浦东网球俱乐部作出承诺，今后会注重与二三线球队的沟通。在外教来沪执教期间，俱乐部还会安排一周的公开培训课程，向基层网球教练员开放。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的另一个问题是教练员资格的良莠不齐。《网球俱乐部》杂志社负责人陈诚介绍说，现在上海有100多家网球俱乐部，教练员的月收入在4000元至5000元不等。由于认证体系繁多，“教练员资格”并不像考驾照那么规范。

据《上海网球123推进计划》提供的数据，2006年上海网球运动人数为54万人，至2008年每年都以20%的速度增长，2009年以后增速放缓至15%。近10年，网球运动人数翻了一番，教练员供不应求。用一位业内人士的话来说，“以前在球场上打球的，现在都成了教练”，质量自然难以保证。上海网球123项目负责人李耀说，上海对“教练员资格”已经有了相关规定，“但管理没跟上，现在主要是靠经济考核，职业素质考核还没有形成体系。” 但他也表示，这是中国网球发展的必经过程，“硬件是提升了，但人的问题还没解决。360个行业中，网球教练行业才刚刚兴起，改变需要时间。”

每年50万出国打篮球的职业模式仍难以推广

李娜在法网夺冠后，国内掀起了一股网球热潮。但随着李娜成绩的突然下滑，家长带孩子去网球俱乐部的热情也在两个月内消退。记者询问了多位网球俱乐部的基层教练，得知主要原因是孩子们看到网球训练的辛苦，不愿意打网球。一些家长也被这项“贵族运动”的收费吓到了：上海青少年俱乐部一年的基础训练费至少要5000元，而夏令营加上教练费、住宿费、英语学习费，费用高达3万元。

当孩子达到一定水平时，不少家长开始聘请私人教练，每年费用高达15万元。但私人教练模式也被诟病队内缺乏竞争、打法过于固定，不利于实战。上海有五六位家长将孩子送往国外尚腾外教一对一，其中1996年出生的华润浩曾是10岁年龄组的全国冠军、12岁年龄组的领军人物。但在两年前他离开巴士网球俱乐部，前往美国著名的埃弗特网球学校训练后，他就失去了与国内同龄人竞争的优势。但考虑到他每年被学校安排打10-15场ITF比赛，9个月（不包括暑假和圣诞节）的开支就有近50万元。

我们再来看看正规青少年体校的收费。全运会体制下，场地费、教练费、器材费全部由国家承担，平均每年支出1万元。吴迪等一线球员每年被俱乐部安排打20-25场ITF赛事，还要去西班牙集训3个月。难怪俱乐部总经理苏忠明说，如果现在的中国男网球员也要像外籍球员一样自费，那每个家庭都要破产了。 “我们现在排在第400位，前50(水平)是保证的。但这也许恰恰阻碍了队员们争取好成绩。托米奇比吴迪小一岁，今年打进了澳网八强，他知道如果在职业比赛中拿不到奖，自己十几年花的钱就打水漂了。如果巡回赛还在亏钱，再过两年他就会退役。在这种压力下，他训练和比赛的动力就不一样了。”

努力办好全运会 维护好国家体制

去浦东网球俱乐部采访前，听到一个说法：这支负责全运会的“上海队”不招上海人。基层教练员和家长们都很震惊。但俱乐部也表示不公平：我们的大门永远敞开，但上海家长却不愿意把孩子送到我们湖州基地，因为他们觉得可怜；再说，全国青少年比赛前八名哪里找得了上海人？

上海队的训练基地为何设在湖州？当然和资金短缺有关系。另外，前些年湖州有位教练带着一批孤儿来练网球，经过几年的刻苦训练，居然也取得了一些进步。上海队从中挑了两三个，签了十年的合同，甚至把六七名14岁以下的第三梯队球员安置在那里。基地配备了文化师，训练上课不成问题，但上海的家长去看了看，发现条件不如上海，就没人愿意把孩子留下来。至于上海的小球员为何没能闯进全国八强，据说和国内青少年网球界还比较普遍的“年龄换人”有关，实力差距太大，12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赢过14岁的孩子呢？ 在连续两三年输球之后，球员们自己也失去了所有信心，放弃了网球的道路。

因此，上海队目前的处境是，4女3男的成年队加上4男1女的第二梯队，将肩负起下届全运会“1、2金”的重任。为全运会精心打拼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吴迪这样的顶尖选手不能出任何差错。也有教练指出，一支队伍如果没有一定规模，队员的打法不够丰富，很难出人才。“简单来说，发球好的才能接球好，少林功夫不只有一种。”相比国内豪门天津队拥有百余名教练员和队员，浦东网球俱乐部只能动脑筋补，邀请国际球员一起练。 随着国内国际比赛增多，教练现场抓人很方便，两次比赛之间免费提供食宿，邀请亚洲、欧洲、美国排名200-500名之间的选手来比赛，训练质量有保证，对方也愿意。

上海网球赛事调查与思考（二）

大师赛总票房增长83%，但观众人数仅增加3000人

足球市场处于热情与平静之间

为期9天的2011上海劳力士大师赛落下帷幕，各路媒体都无法回避两组数字：一方面，国庆假期门票销售量较去年同期增长83%，尤其是最后三天门票全部售罄；另一方面，受费德勒、德约科维奇退赛、纳达尔提前出局等因素影响，总观众人数仅有11.3万人，仅比世博会期间报道的2010年大师赛多出3000人。

在门票销售火爆与上座率低迷之间、在赛事报道的聚焦与外界的冷漠之间、在赞助商的热情与网球消费的冷静之间，大师赛看到了巨大的市场，也对来年的服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赞助门票可使用两次

今年上海大师赛的到场人数和票房成绩都让人吃惊。我们先来看看今年票房为何如此火爆。据赛事主办方久事赛事总经理姜澜介绍，今年刚刚升格为荣誉赞助商的鸿星尔克，将其74家旗舰店全部用作上海大师赛的展示、推广和售票窗口。鸿星尔克为大师赛的全国市场做出了贡献，使得今年上海大师赛的门票首次销往湖南。“没有他们，我们根本不可能建立这么大规模的销售网点。”大师赛创始赞助商喜力啤酒也在赛事期间搭建了一辆双层巴士，从新天地和旗忠体育场接送球迷。 大巴车身喷涂着“大师赛”几个字，是一则醒目的移动广告……当赞助商与大师赛“血肉相连、守望相助”时，便拥有了销量奖牌的一半。

销售突破百点，但上座率却达不到目标，原因何在？有30%的门票被打包送给赞助商，赞助商以“月饼票”的形式送给客户。经过多次转手，持票人可能不喜欢网球，也可能有兴趣但门票来得太突然，已经有了其他打算。总之，很多持票人无法到现场。在这里，我想给上海大师赛，特别是赛事的赞助商提一个建议，向美国公开赛的赞助商学习。将门票作为赛事的奖励赠送给客户固然是重要的公关，但在大师赛场外摆设一些摊位，举办一些有奖问答活动，也能起到宣传企业品牌的作用。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上海大师赛的总观众人数之所以不到ATP要求的“25万”的一半，是因为上海的观众人数计算方式与国际上不同。国际上的做法是重复计算，比如观众持票入场，售票机对着芯片“嘀”一声，算一个人。看完一场比赛，离开球场办点事，下午再次入场，又是“嘀”一声，算一个人。

机票兑换服务可能成为常规服务

赛事总监陆华勇表示，上海大师赛遇到的最大挑战是没有地铁，虽然今年赞助商中信联合联邦快递帮助设计接驳车路线，并承诺明年推出更快捷、更便捷的接驳车计划，但无论接驳车有多好，还是比不上地铁。

没有地铁直通市中心，位于闵行区的旗忠森林网球中心就像一座孤岛，9天的上海大师赛期间，市中心负责看球（电视转播），旗忠负责比赛，这是上海大师赛的败笔，四大满贯赛事都直通地铁，尤其是温网，虽然位置有点偏僻，但距离伦敦坐火车只要15分钟，非常方便。

去旗忠比赛不容易，没有票的球迷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而如果现场买不到票，他们更不愿意白跑一趟，于是就会碰上黄牛。赛事总监陆华勇提醒球迷，“现金交易有风险”。现在用筹码伪造门票确实很难，但假币泛滥还是在损害消费者的利益。今年，在加强对黄牛的打击和管理的同时，大师赛首次从观众手中回购门票，“官方黄牛”也试水了一把。

“节日套餐”或将于明年推出

相比英国人平均月收入3000英镑，2012年温网首场比赛日中央球场的门票起步价44英镑，为了一睹中国金花的风采，可以买20英镑的场地票一饱眼福；而男单决赛日的门票也只要120英镑，花5英镑就可以进场感受现场气氛，坐在“默里山”看大屏幕，温网的门票价格非常实惠。也就是说，上海大师赛决赛的A+票比温网男单决赛还要贵。但主办方介绍，这个票价是调查公司做了大量调查，得到准确数据后才确定的，而且确实销售一空，说明这个票价是市场可以接受的，不妨碍球迷到现场看比赛。

但如果对上海大师赛提出更高的要求，那么四大满贯赛事的各种门票套餐就值得借鉴。美网的“假期套餐”就非常适合明年的上海大师赛。据姜澜介绍，由于明年ATP赛程的微调，上海大师赛前三天很可能在国庆假期。虽然赛事相对平淡，缺少大牌球星，但如果趁着国庆假期，也可以把比赛打造成一场网球巡回赛，再结合酒店住宿进行套餐销售，可以实现双赢。“球员套餐”则是法网独创尚腾外教一对一，总票价464欧元（会员价397欧元），包括为期两周的赛事头等舱门票和一条龙贵宾服务：上午9点，在球场对公众开放前，就可以通过特殊通道前往练习场。 然后你可以吃早餐，参观体育场内的几个著名景点，吃午餐，并带回一份特别的礼物。每两个包裹，你还将获得一个停车位。

从这个角度看，门票的销量不靠票价低，不管是低价还是VIP都有市场，关键是针对不同群体推出各种针对性的服务，让球迷各得其所。

可赞助球员

全球经济危机之后，网球赛事赞助的增幅从2007年的10%下降到2009年的1.3%。不过，在去年上海大师赛夺冠、赞助金额翻倍之后，今年又增长了10%。这组数字足以看出赞助商对于上海大师赛的热情。

尽管巨星纷纷退出比赛，大师赛的啤酒销量每年也不过几千瓶，与澳网、美网首日销量相差无几，但喜力（上海）市场总监徐顺兴依然心满意足。“13年前，喜力公开赛场外只有一些小摊位，摊位的功能就是卖东西。今年，我们在场外舞台的投入比三年前增加了一倍多，请国外乐队来，请明星每天互动，还额外出钱请穆雷办签名会，希望给观众提供全方位的体验。舞台的规模、活动的规模，丝毫不逊于澳网。虽然上海大师赛还处于‘推广期’，但这些都体现了我们的自信。” 鸿星尔克自豪地表示，正是因为2009年成为上海大师赛的赞助商，才使得鸿星尔克入围“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和“亚洲品牌500强”。

记者还从喜力赞助全球网球赛事、鸿星尔克签约罗布雷多等事件想到，上海大师赛共有五个级别、23家赞助商。如果大师赛能通过这些赞助商“逼迫”他们来到上海，即使不能参赛尚腾外教一对一，也能到场与球迷交流，甚至只是坐在包厢里看一场比赛，上海球迷也将大饱眼福。就像今年，如果劳力士能邀请到费德勒，“奶粉们”该有多开心。

◎记者观察

全国体制可行吗？

李娜的成功，在年初引发了“全民体制”与“职业化”的争论，但令人意外的是，赛季末中国男网的采访话题，也与“全民体制”息息相关。

在网球训练中，是走洋教练路线，还是相信中国教练的水平，两种观点有高有低。不过，国内网球界对“青少年不宜过早接触专业训练”的观点却出奇的一致。现在中国很多青少年从8岁开始每天接受6小时专业训练，14岁就已经是职业球员，在参加国际比赛时，与一年前才做出“足球还是网球”职业选择的年轻纳达尔较量时，成绩更胜一筹，并不令人意外。但当年轻的纳达尔进入每天6小时训练的职业状态时，成绩突飞猛进，而对专业训练越来越厌倦的中国球员“要么进步，要么退步”。上海大师赛期间，甚至有专业教练总结道：“现在的世界顶尖球员晚报：举国体制与职业化的困境，都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全都是半路出家的球员。”

但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太早开始专业训练不好，结果只会逼迫幼苗成长，却没人愿意等待、慢慢来呢？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举国体制”。各省的人才争夺战等不及，不但运动队的教练等不及，家长也等不及——早进专业队就意味着早拿奖金，背后还有巨大的利益，比如全运会、城运会。再说，一支队伍训练，其他孩子就拿冠军了，我的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赶紧上啊！但这种急功近利会赶走天才。